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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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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心

依舊是城南那家婚藝館。

吳淑華催得急,婚期也未定,所以沈蘺並未提前做攻略。只是前不久陪路昕來,她覺得不錯,遂攜了袁旭來這裏。

紅色墻磚的院落裏,那棵銀杏樹三月嬌嫩的翠芽已經結成六月青白的小銀杏果,青圓的綠果從片片扇葉隙裏成群地探出頭來。青綠的葉,青綠的果,青綠團團如蓋,是無限又未知的未來。

沈蘺站在寬闊的院落灰色石磚地上,記起兩個多月以前她也是站在這個地方,接到了他的電話,短短幾言,給她回來的承諾,問她要婚姻的承諾。

如今他與她在這婚藝館,挑一件婚紗禮服,要從頭把當年的婚禮來過。可是有些埋藏在心底的意識啊,總是要經過一分一寸安靜卻深刻的刺激才能被喚醒是不是?

上回她與林亦珩在院落裏遇上的女老板不在店裏,是年輕的女店員為他們服務。

或許是這婚藝館裏來來往往的是恒久愛意的未婚夫妻,年輕女店員的臉上是一片朗朗的喜氣,問她的喜好,說她身材的優勢與劣勢,為她跑前跑後。

沈蘺才試了三條,她就已經累得發絲都貼上額角。

六月的天燥熱得很,室內空調溫度低,身上是涼快的,可心裏卻有幾分焦躁。加之對方也疲累得額前溢汗,她便也不再折騰,挑第一件落肩優雅長尾紗,說要定下。

沈蘺這來來回回,時間竟過了一個小時。白色墻面上的掛鐘短針已指向十,女老板才堪堪來遲。

生意人或許都有認人的本領,她一見沈蘺便識出是不久前在院子裏碰到的年輕女人。當時她與一位出眾的青年男人一人占據院落的一角,神色像極矛盾別扭的未婚夫妻。可當時她否認了,如今這樣快,竟走到了談婚論嫁這一步。

女老板眉梢帶笑,十分地真誠,“恭喜呀,婚期定了呀?”

沈蘺當日只推測那位婦人是老板,壓根不認臉。但眼前的女人與上回她在院子裏遇上的年紀差不多,遂知曉是同一人。

當時她就誤會她與林亦珩是未婚夫妻,此刻聽她這話是以為她與林亦珩修成正果了。

沈蘺不好刻意解釋,只回她一個淺笑。

生意人還有熱情的優質品格,收到沈蘺平淡的回應,她迎上去幫她整理後背的綁帶,熟絡地與她交談,“瞧你當時還否認呢,這都要結婚了。你不知道你那時說不是,你老公啊臉一下就白了,對你可真是情深意重......”卻瞧見對墻大框鏡裏站得那個男人,穿黑色的禮服,陰寒的面色壓不住滿身的明朗,與當日院落裏倚著銀杏樹幹抽煙從眉眼到周身都是寥寂的男人並不是同一人,話語的尾音漸小漸消。

她做這婚紗喜慶生意多年,頭一回碰上這樣的事。才終於意識到自己真的弄錯了,不是未婚夫妻就真的不是,這世上多是求而不得的人。

她回頭看那男人,臉上一時有幾分尷尬,卻也是有多年生意經驗的人,瞬時臉上又泛起笑意,看沙發上躺著的那件落肩長尾紗,“行,這件我幫你留著,你婚期定下來之前我都不租了,到時候你是租還是買告訴我一聲,行吧?”

沈蘺側頭看袁旭,也淺淡笑笑,點頭應下。

出婚藝館的灰白院落,袁旭對於方才他聽到的一直未開口問她,他不問她也不多說。

可沈蘺想,原來當日那女老板就看出林亦珩對她的感情,她那時被他一步一步牽著走,對他卸心房,根本就看不清。

怎麽會有這樣一個人?為了年少時的那一面,所有的心力與計謀都用上,整整走了九年?

“想什麽呢?”

他們已在城南的一家蘇菜館,是袁旭的家鄉菜。可袁旭卻吃得沒有什麽滋味,因他在婚藝館聽到的,因他對面的女人在飯桌上發呆。

他放下筷子,凝視她半晌,終於將她喚回了神。

“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吃蘇菜。”他依然註視著她的面頰,臉上帶笑,調侃的語氣,“怎麽?現在覺得你們雁菜好吃了?”

似乎是話裏有話,可沈蘺並未聽出來,回說:“我們雁菜可是一直比你們蘇菜有名。”

她的反應,袁旭心裏終於松快下來,如果她敏感地聽出他話裏的意思,那他回來的這一趟真的是為他人作嫁衣裳了。

此刻他眼裏都是輕快的笑意,“有名可不一定好吃。”

沈蘺嗔視他,“你能不能讓著點我?”

他點頭笑,“好好,有名肯定好吃,雁菜也比我們蘇菜好吃。”

沈蘺動筷子去夾鳳尾蝦。

他們的座位正對著餐館門口,沈蘺又向外而坐。所以被陳素芬牽著的晏晏一進餐館門就瞧見了那位與亦珩哥哥一起帶他去游樂園玩的漂亮姐姐。

他知道碰見人都是要喊的。所以他看了一眼正張望尋座位的媽媽,牽著她的手走過去叫“姐姐”。

陳素芬與沈蘺兩廂打招呼做介紹。

晏晏仰頭去瞧那個與亦珩哥哥一般大的男人,問沈蘺,“姐姐,你怎麽沒跟亦珩哥哥一起?”

沈蘺臉上笑著,心裏卻道:小家夥可真會給我找麻煩!

她看一眼此時眉眼已有幾分不悅之色的袁旭,蹲在晏晏身前,說:“姐姐與亦珩哥哥只是朋友,這位哥哥才是姐姐的男朋友。”

晏晏點頭,雖然他不知道朋友跟男朋友有什麽區別,但是關系應該是不一樣的,有些失落地“噢”一聲。

陳素芬揉他柔軟的黑發,說抱歉打擾,牽著他繼續尋座位。

沈蘺坐下來,見他神色沒有方才的輕松,知道他心裏不痛快。

可這絕不是當年的袁旭,當年只要有男生跟她示好,他的臉就又黑又臭,非要她哄才能好。

或許是分開的當時有矛盾,時間又過了兩年,小心翼翼要找回那段感情。所以處理問題的方式有了變化,不再像當年那樣孩子氣。

可她應該給他足夠的安全感,從婚藝館到餐館,即便他不問,她也該給他一個解釋。

“林亦珩是我朋友的發小,也是陳老師的外甥。我朋友結婚的時候他是伴郎,而我當時在陪新娘選婚紗。至於剛剛那個小孩,我在陳老師結婚紀念日的時候跟林亦珩一起陪他在游樂園玩過。”沈蘺只挑讓他誤會的說,其他一概不提,“就是這樣。”

前天早上,她向他介紹說林亦珩是她的高中校友,“也是你們一中的?”

她點頭,“對。”

他挑眉,“你們高中就認識?”

“有過一面......”她遲疑,“兩面之緣。”

“兩面他記這麽久?”他學婚藝館女老板的語氣,“對你啊,可真是情深意重。”

沈蘺側頭輕笑,“行了你,吃飯吧。”

——

晏晏小朋友依舊很苦惱,不懂朋友與男朋友有什麽區別,他是不懂就問的好孩子呀,所以他問他的媽媽,“媽媽,朋友跟男朋友有什麽不一樣?”

陳素芬正在低頭洗餐具,聽他問這話有些詫異,手間動作一頓,“呃......”她作為一位人民教師,自然不會一句“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來搪塞他,她在想應該怎樣答覆一位六歲小朋友的關於友情與愛情的真摯發問,“男朋友就是可以發展成像爸爸媽媽一樣的關系,以後會結婚,會生孩子,但是朋友卻不行。”

“為什麽朋友不行?”晏晏也是很執著的,要開始小朋友常有的“十萬個為什麽”。

這是個好問題,但是陳素芬卻無法告訴他這世上覆雜的感情,她只能換個角度回答:“朋友在某些情況下也是可以結婚生孩子的,比如沈蘺姐姐與亦珩哥哥是朋友,但是他們在做朋友的過程中相互喜歡上對方,就像爸爸喜歡媽媽,媽媽喜歡爸爸那樣,這種情況下,亦珩哥哥就會成為沈蘺姐姐的男朋友,然後他們會結婚生孩子,懂了嗎?”

晏晏點頭,但是亦珩哥哥和沈蘺姐姐要怎麽樣才能像爸爸媽媽那樣相互喜歡呢,他想他們結婚生孩子。

算了,這個問題太覆雜了,他不想了。還是安心等紅燒獅子頭吧,他想吃紅燒獅子頭啦!

晏晏小朋友紅燒獅子頭吃得滿足了,牽著媽媽的手回家了。

可是真巧呢,他剛剛還在想著亦珩哥哥,亦珩哥哥就出現在他家裏啦,還給他帶了他最喜歡的鋼鐵俠。

見到與丈夫在書房下象棋的林亦珩,陳素芬有絲驚訝,“亦珩,你今天怎麽來了?”

這話問得不奇怪,林亦珩從前工作忙來得並不勤快,今天來這裏是他需要他的時間排得滿滿當當,這樣才不會去回憶那天的場景。

距離那天她與袁旭形影相攜而他黯然退場,時間已經過去三天。

周五工作忙碌,冗忙的快感可以沖淡他所有消沈的意志,周五晚上他回城西住,父母在家不至於整個空蕩蕩。

可是他一閑下來,那天的場景就像洪水猛獸,翻天覆地地沖進他的腦海。甚至夜晚他躺在床上,黑暗裏,與她這麽多年所有的交集,他一想起來心口就要撕裂得生疼,絕望一脈一脈侵入他的四肢百骸。

所以他不能有閑暇的時刻,今天父親在中醫院值班,母親帶小朋友去外省參加少兒舞蹈比賽,他一個人呆在家,在那些令人清醒又疼痛的感覺侵蝕他之前,他拼命地逃到這裏,以為在這兒他不再是一個人,就不會再想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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